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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我在北京的夜里單曲循環“當青春耗盡只剩面目可憎／你我來自湖北四川廣西寧夏河南山東貴州云南的小鎮鄉村／曾經發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卻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某天夜半忽然醒來／像被命運叫醒了……”

現在想想，1998年新華字典的例句寫得真不錯。“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全文6090字，閱讀約需12分鐘

▲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中國代表團入場。圖/視覺中國

新京報記者王佳慧 張維 李興麗 陶若谷 實習生 王雙興 周小琪
編輯 蘇曉明 校對 陸愛英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東西上都會印有日期，提醒著每一個人時間的刻度。

秋刀魚會過期，鳳梨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過期。今天開始，“2017年”也過期了。

值得慶幸的是，能抗衡時間的，是個體隱秘而深刻的記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獨屬的烙印。

我們將筆觸推回到十年前，那一年我們經歷了汶川地震的全民悲痛，也經歷了北京奧運的舉國狂歡；我們共同抗擊南方大雪，也共為三聚氰胺奶粉事件拍案而起；我們見證了神七升空、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太空漫步，也經歷了股市暴跌后，悔恨不已的股民。這些歷史記憶，如刀痕般刻在人們的心里。

如今，十年過去，改革開放來到了第40年，互聯網大潮方興未艾，第一批90后走過了成年后的第一個十年，已是社會的中堅。

我們找到那些歷史的親歷者，聊一聊過去的十年以及當下的生活。他們在歷經悲喜之后，心中仍留燦爛與鮮活。

回望，也是為了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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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解
49歲 現就職于廣西灌陽縣人大常委會辦公室

十年前，我在灌陽縣黃關鎮當鎮長。

從那年1月12日開始，一場冰凍災害席卷了南方，我所在的黃關鎮也沒能幸免。每天的氣溫都是零下，冰雪覆蓋了大地，樹木、毛竹和電線桿被凍得七斷八裂的，全縣的電斷了，水斷了，連路也斷了。


▲2008年1月30日，由于遭受冰凍雪災，南方多個城市鐵路癱瘓，數百萬旅客滯留在廣州火車站。圖/視覺中國

還記得26日那天，我接到了一個來自大竹山村的電話，電話那頭的村民告訴我，他的女兒馬上要分娩了，只好用板車推著女兒去鎮中心醫院，但雪積得太厚，他們推了兩里路就推不動了，希望我能幫幫忙。

大竹山是個邊遠的山區村，離鎮醫院有10多公里，本來山路就又彎又繞，再覆上一層冰雪，滑得連猴子行走都要拄拐杖，更別說開車進去了。但情況緊急，人命關天，我馬上給鎮醫院的院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們安排救護車過去接人，我也立即往那個方向趕。

路上橫著很多冰雪壓斷的松枝，很不好走，有段路旁邊還是幾丈深的斜坡，萬一滑下去，不死也得重傷，我們只好把車開得平穩一些。好在我們順利接到了產婦，醫院院長開車在前，我在后護送，一起把她送到了醫院。當下午嬰兒的啼哭聲傳出，穿透整個樓層時，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雷解護送產婦去醫院。

快50歲了，這十年間，父母變得更老，我的魚尾紋也越來越深，頭發漸花白，最近體檢心臟還出現了問題。令人欣慰的是，女兒已經從一個天真的小姑娘變成了有主見的成年人。她歌唱得很好，前段時間還在一個唱歌比賽中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績，現在正在家里備考公務員。我們平時交流不多，有機會我會教她一些做人做事的方法和態度，有時也會跟她談一些國內國際的形勢。不過，女兒長大了，有了自己對生活的理解。

如今退居二線，在縣人大常委辦公室擔任主任科員。工作沒以前忙，每天下班，坐在沙發上，閉眼聽著音樂，就是我最放松的時刻。我從小就喜歡聽收音機，后來為了學外語，父親省吃儉用給我買了一臺小型單放機，我的朋友圈封面都是音響的照片。幾年前，在市場上淘了一套二手音響，只要有空我就會去擺弄擺弄。

最喜歡《一壺老酒》，每當聽到“喝上這壺老酒，忠孝兩難求”時，內心都有很多復雜的感受，像唱到了我心里。

當年因為抗冰救災有功，我獲得了“抗冰救災先進工作者”的稱號，獲贈的那條紅綬帶一直被我珍藏在家里。希望我們不會再遇上08年那樣的自然災害，但愿風調雨順，國家越來越繁榮，大家生活越來越好。


▲2008年1月28日，江蘇常州紅梅公園，公園被厚重的積雪覆蓋。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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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峰（化名）
35歲 上海一家國企變電站站長

我本來可以很早就買房的。

結果，一邊是股市虧錢套牢舍不得割，一邊是房價蹭蹭漲，女朋友催著結婚。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

2008年10月，大盤從一年前的6124點一路跌到1664點。剛開始跌的時候我不信啊，總覺得會漲回來，還一直往里補。最后清倉是2010年，我拿著28萬的首付在松江買了一套98萬的房子，七年后256萬賣掉。如果沒有炒股，拿著最初的50萬首付買徐匯區看好的150萬的房子，七年后就是1000萬賣掉。

這些數字看上去很刺激吧？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2008年2月25日，長春股民正關注著股市變化。圖/視覺中國

2007年8月以前，大盤幾乎每天都是紅的，好像只要是扔錢進去就會賺。

那會兒我一個月才賺六七千塊，但一進股市就收不住了。到08年初，前前后后投進去有七八萬，市值大概十五六萬，一直拿著幾乎沒拋過。怎么可能想到后面的事？中國船舶從300多一股跌到30多？中石油上市那天48塊，然后跌到7塊多？

我們上海這邊電視有個《今日股市》的欄目，每天晚上兩三個分析師就坐在那兒講一個小時，我天天看。

越跌越想補，總想通過補倉把成本均價拉低。40多塊我補了一次，30多又補了一次。跌到22塊的時候，我已經沒有錢補了。

我動用了爸媽給我買房的錢。不敢告訴他們，至今都沒有告訴他們。每次他們問房子看得怎么樣，只能搪塞說，”房價太高，再看看“，但心里別提多著急。

每天那個大盤曲線就和心電圖一樣，那時還沒有手機APP可以隨時看盤，站里控制室的電腦又是內網，我只能中間休息的時候溜到辦公區，找個有網的電腦，偷偷點一下“申銀萬國”那個客戶端的按鈕。一打開，是紅的還是綠的。

跌得太狠了，差不多08年夏天有幾個月，我再也不敢點看那個賬戶。十幾萬的股票一點開，就剩兩萬，你怎么想？

后來我才知道，股市里的行話，管我們這種現象叫“割韭菜”。

2014年到2015年前后，大盤又從2000點一下漲到4000點。單位里來了畢業不久的新同事，幾乎把所有的錢都拿進股市，他們是又一撥的”韭菜“。很多人買“分級基金”，漲的時候很猛，跌的時候簡直慘不忍睹。有一陣，幾乎每天的證券頭條都是”千股跌停“，國家救市救了好幾次也止不住。但“韭菜”們相信，股票是不會跌的。

我看到他們，就覺得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現在房子升值的錢，是實打實的，工作賺的錢，也是實打實的。同學朋友見面，現在沒人再問你”股票怎么樣“，只關心“你在哪里買的房？” ”你買學區房了嗎？“ ”哪家幼兒教育培訓班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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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奶 
第一批90后 媒體記者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一個月時，地震了。5月12日那天下午，語文考練試卷發下來沒多久，桌子開始劇烈晃動，我以為有人抖腿，把桌子往后挪了挪，好像沒什么用。過了一會兒，有人大喊“地震了！”全班同學嗖一下全部都鉆進了桌子下面。我腦子一片空白。后來再想起那個時刻，只剩下斷了一根電線的日光燈管搖搖晃晃，看得人眩暈。


▲2017年5月11日，河南許昌，小學生們圍繞著用蠟燭擺出的圖案默默為汶川地震中遇難的同胞默哀。圖/視覺中國

那可能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我后來始終忘不了全校幾千號人站在操場上互相擁抱哀嚎的場景。老師在廣播上通報，震中在汶川。我們這里只是受到波及。大家終于松了一口氣。那晚，我們抱著被子在操場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有人居然偷偷早早起來，就為看看男神女神蓬頭垢面的樣子。

后來余震不斷。高考也越來越近了。那一個月，居然成了緊張備戰高考前最輕松的時光。白天，在操場自習。晚上，睡意朦朧中聽到宿管老師預報撤離的哨聲，立馬抱起被子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操場睡覺。有時候，看著星星，一聊就是整晚。

那時候我們才18歲，腳底生風，眼睛閃光，覺得未來正要開始閃閃發亮。地震算什么啊。我們在給彼此的留言本上寫下，我要做記者，我要做建筑設計師，我要做鐵道部長……十年后，我要以名記的身份去采訪最著名的建筑設計師。


▲2013年5月1日，四川省北川縣安昌鎮現貌。圖/視覺中國

十年，倏忽之間。我成了記者，那些和我約定的朋友們沒有成為建筑設計師，也沒有成為鐵道部長。他們在小城里結婚生子過上了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在北京的夜里單曲循環“當青春耗盡只剩面目可憎／你我來自湖北四川廣西寧夏河南山東貴州云南的小鎮鄉村／曾經發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卻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某天夜半忽然醒來／像被命運叫醒了……”

現在想想，1998年新華字典的例句寫得真不錯。“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再見面，我們還會聊起那次地震、那場高考、那一個月、高中那三年，卻少了其他的話題。這時候，我總想到阿乙那句話，時間這個小偷，將我們猛敲一棍，塞進麻袋，一溜煙跑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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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夏
40歲 中央新影集團副總編輯

2008年我在中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擔任節目總監，當時我們配合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進行奧運會開閉幕式航拍的設備保障，提供航拍的視頻服務，奧運會上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腳印就是我們拍攝的。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的大腳印。圖/視覺中國

奧運期間我去看了一場男子擊劍，正好目睹了中國第一次男子擊劍項目獲得奧運冠軍。當時大家期望值都不是很高，以一種旁觀的心態看這個擊劍比賽。但是隨著擊劍越來越激烈，慢慢覺得“哎？好像中國的選手還真的可以了”，大家慢慢被帶入進去，現場特別開心。和大家一起喊，喊擊劍選手的名字，“仲滿”，鼓掌，加油，中國第一次零的突破，在現場還是挺激動的。我當時就感覺撈著了，沒想過擊劍能拿到冠軍，就覺得特別幸運。

那時候我和妻子暖還不認識，只是人群中交錯的兩個半弧，她也去了奧運會現場，沒想到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在4年后攜手婚姻，兩個半弧才形成一個完整的圓。


▲2007年12月31日晚 ， 由北京奧組委主辦的 “ 喜迎奧運 祝福北京——迎接 2008 奧運年大型主題活動 ” 在中華世紀壇舉行 。圖/視覺中國

在無限延展的多維流動空間里，兩個半弧要正好對上，且要保證材質、半徑、角度全部一致，這幾率有多小，完全吻合得有多難，就算合攏還得經受外力拉扯的考驗。暖的一場大病就是最揪心的一扯。

2014年暖感覺乳腺腫塊，兩家三甲醫院B超和鉬靶檢查是良性，一年后因為腫塊疼痛，到醫院做穿刺檢查。2015年1月30號，接到暖帶著哭腔的電話，檢查結果出來了，確診乳腺癌。掛了電話，我感覺胸口被重重一擊，無暇悲傷，網上搜索從未聽說過的乳腺癌類型。

接下來做了乳房切除手術，還有無數次化療。2016年6月8日，早起習慣地擁抱暖，她左側乳房被切除十六個月了。她趴在我胸口低聲喃喃：我成單峰駝了。我說：我們的心臟貼得更近了。


▲陳曉夏和妻子暖。圖/視覺中國

這場變故對于我們這種正常軌道的人來講，相當于猛地一把被推到了另一個快車道。疾病讓人認識到很多在平和時期感受不到的東西，承受了生死、苦痛、心理負擔之后，人更加成熟和飽滿。最重要的是夫妻雙方可以共同成長。和2008年相比，我們對很多事情學著接受和放下，更平和了，更加有同理心了，心態也更放松了，不像以前那么焦慮。

現在的心愿當然是暖，她的癌細胞轉移過一次，希望不要轉移到其他器官。她現在病情穩定了，我可能想在事業上精進一些，40歲應該是一個男人比較飽滿和成熟的階段，有閱歷，有精力，體力也可以，應該做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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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利
 “結石寶寶”父親

電影《芳華》上映后，一些原來斷了聯系的朋友，找到了我。他們說我像劉峰，也是個殘疾人，和身邊社會格格不入。很多人不理解，我為什么揪著奶粉三聚氰胺的事兒這么多年不放？大家都勸，過得去就得了，做事不要較真認死理。

2008年波及近三十萬嬰幼兒的三聚氰胺事件，對我來講，是個轉折點，也是起點。我不顧一切為女兒的健康求個說法，被以敲詐勒索罪判了5年。鋃鐺入獄，沒了體面的工作，從中產的生活里墜落，妻子指證我和我離婚，巨大的轉折。但我為個公正，堅持了10年，這是我的起點。


▲郭利，在10年前的三聚氰胺奶粉事件中，因堅持維權被稱為“結石寶寶父親”。

大多數人選擇明哲保身、息事寧人，但事情落在了自家孩子身上，是躲不了的。奶粉對孩子身體影響很大，這幾年她上體育課會暈倒，不能做劇烈運動，連尿液中也有蛋白含量。我問過醫生，解釋這是腎臟進一步受損的表現。當父親的不為孩子的權益奔走，那還有誰能做？

在獄中我失去了對女兒的監護權，想她了，就畫畫。我的大手牽著她的小手，但是只畫背影，忘了她具體長什么樣了。5年，我沒求過減刑，因為減刑代表著認罪，我沒罪、坦坦蕩蕩。

出獄后，案子有了轉機，最后我被判無罪，還了清白。但從2016年8月份到現在，我連女兒一面都沒見過，一句話沒說過，連張現在的照片都沒有。但這沒什么，我等著她長大，成年懂事了，再告訴她爸爸曾經為她做過的事情。她會懂的，會以我為傲。

現在沒有太多收入，我衣服大多是親戚朋友給的二手，鞋子揀打折的買，號碼不全大個一、兩號也沒關系。最近一次給自己添置東西，是300多塊錢買了身藍色運動衣。在獄中太久，身體不好了，得加強運動，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

我希望曾經出庭的人、律師能站出來，講真話；我被誣告陷害的事情，能有追責和賠償。

說白了，2018年希望能有個結果，哪怕是沒有最終的結果也成，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我的堅持。


▲日出時分。圖/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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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芮
28歲 媒體人

黃仁宇在《萬歷十五年》里說，1587年什么都沒發生，是無關緊要的一年。

2008年，除了地震、雪災、奧運會那些大新聞，對正在西安讀大一的我們來說，似乎也是無關緊要的一年。

那一年冬天，宿舍里學廣告的兩個姑娘搬回兩臺臺式電腦，跑去網吧和機房聊qq、寫日志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宿舍成了我們的蝸居重地。

網絡的威力尚未顯現。兩臺電腦“并機放電影”，《雛菊》、《瘋狂的石頭》、《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穿普拉達的女王》……世界開始展現豐富的層次，但生活青澀又粗糙。周末我們最期待的是去西安“大名鼎鼎”的批發市場——康復路，淘衣服。西安的冬天溫暖無風，每個人帶上兩百塊錢，可以“攜巨款”逛上一天，滿載而歸。

龐圓圓是我們宿舍的“貴族”，她穿300多塊一件的毛衣。有一天，班里一個姑娘穿了件黑色夾金絲的大衣，龐圓圓下課后驚慌失色：“900多，從艾格買的！”從此，艾格成了我們心中最高端的品牌，以至于畢業后多年，見了艾格的店我都不敢進去。

那時候網購還是件十分復雜的事兒。網銀里要有錢，還要用u盾。開始每個宿舍都會淘9.9塊的波西米亞裙，后來，一群人圍在阿里旺旺前砍半天價。花五六十買下一瓶歐萊雅的美膚水，等快遞到了校門口，保安攔著不讓進，姑娘們興沖沖徒步半小時領回來，上臉一試，感覺和味道都不對——“假貨泛濫”，從此貨比三家，謹言慎行。

到了2009年，生活突然熱鬧了起來。宿舍里每天回蕩著植物大戰僵尸里“你的腦子被僵尸吃掉了”的尖叫聲，兩條單身狗梅梅和權兒因為在開心農場“偷菜”，差點打了起來。

生活的品質從那時候有了天壤之別。那一年，韓寒出現在校門口公交站旁的廣告上，他穿著白T恤說，“愛網絡，愛自由，也愛29塊的T-shirt”。很快，傳閱過《三重門》的我們，都成了凡客粉。連班里的女神小嫻，也穿上了29塊的T-shirt。她可是從不去康復路，只在西安東大街專賣店買衣服，從屈臣氏買玫瑰噴霧的主兒。

那一年“雙十一”剛剛在大學興起。為平胸苦惱的梅梅在“雙十一”后不久，有了新的期待。夜幕四合時，她在胸脯上涂上黃糊糊的藥，蓋上兩片紗布，等待網購的豐胸藥發揮作用。沒過多久，像扔掉一個索然無味的玩具一樣，梅梅扔掉了那兩片紗布。

電腦網購的時代，手機還是名副其實的小嘍啰。我們宿舍人手一部諾基亞直板機，土豪的龐圓圓用的是諾基亞滑蓋5300，增加的功能也不過是拍照和聊qq。

充話費還要到2公里外的營業廳。好幾次跟初戀男友打著電話，欠費停機。為此，我在樓下貼了求購二手自行車告示：求購自行車（大輪）。

大概半個月前，初戀男友發豆郵說，不久前，他去一個宅男同學家做客。宅男用的依舊是大學時期的海飛絲和大寶。“時光真是在有些人手里停了下來”，他在郵件里寫。他沒有嘲笑宅男的意思，如今，他穿的風衣是定制的，已經有了混跡上海灘的精致模樣。可是他脫發，洗發水有五六種，“不少是海淘來的，韓國呂之類的……”

我的那些室友呢？女神小嫻已經忘記最后一次買凡客是什么時候了，那件印著熊貓的T恤一直掛在她的衣櫥里，她會在跑步的時候偶爾穿一次。貴婦龐圓圓正忙著找人給肚子里的二胎代購米粉，她已經一年多沒買衣服了，孕婦裝脫下又穿上，“省錢了”。權兒最近有一天半夜起來喂奶，打開手機，看到上海的梅梅又偷了她的支付寶能量，在石家莊的夜里回了一句：“你還是那么閑！”

我跟她們打電話聊起這些事兒，她們都嚇了一跳，“啊？都十年了！”

值班編輯 一鳴